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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喻】逆旅-04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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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中会有不少年龄操作,提前吱一声,各位客官们多包涵。

 

“李大人如何知晓那焦尸就是虞江山?”王杰希缓缓开了口,“鉴别死者身份一事关系重大,万万不可有疏漏。”

“郎中大人、左寺丞大人明鉴,”李轩对着王杰希和喻文州拱拱手,“当日我们赶到虞府时,那人体已经烧去了大半,除了灰烬碎骨之外只留下了半条烧焦的左腿和头颅……”

说到这里,李轩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应该是想起了当日的惨状,依然心有余悸。

“而残肢的皮肉已经被火化去了,五官亦无法辨认。这虞员外年近花甲,年龄大了之后养尊处优,身形颇为肥胖,最近几年又患上了膝痹(风湿性膝关节炎),更是行动不便。据其家人说,他左右两腿的膝盖骨都已经变形得相当厉害,到了冬天几乎连路都没法走,出门非得乘轿坐车才行。”

“这样。”王杰希点点头,“请家人看过遗骨了?”

“是,案卷里都有详细笔录,那残肢左膝的关节变形严重,仵作也排除了火烧所致的可能。”李轩再一拱手,“去年夏天虞江山牙痛,后来还掉了一颗左边的臼齿,这一点也由给虞家看诊十几年的永春堂薛大夫证实过了……结合种种证据,那焦尸正是虞江山的遗骨。”

“现在那尸骨在何处?”喻文州问道。

“这案子发生在去岁冬天,又着实古怪,下官无能,刚出正月便上报到了太守大人那里,长安那边派了法曹来查,却依然没有头绪。”李轩低头道,“这几个月来,下官允许虞家二子在义庄停灵设堂,现在都‘断七’几个月了,还是没有准许他们将虞江山的遗骨火化后迁回乡下……下官知道这十分不合规矩,家里人也闹得厉害,但是……”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喻文州默默颔首,后堂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的确十分不合规矩,但是李轩这一回的死撑却帮了姗姗来迟的大理寺和刑部大忙。要知道本朝治朝一向以孝道为先,即使你是本县父母官,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耽搁人家子孙送老爹入土为安。

喻文州早先翻卷宗的时候就留意到了,虞江山的长子刚刚在长安府学升到了学正[1]的位置,虽然只是个芝麻大的小官,但是最擅长做的工作就是教训人和打嘴仗,此时若是得罪了这人,将来一定还会有很多麻烦的事情在等着李轩。

喻文州本想温言鼓励李轩两句,却听身边那位一旦进入断案模式就变得油盐不进的刑部郎中大人淡淡地开了口:“虞家那二子一女,可有仔细调查过?其父散尽家财助养佛寺,应该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接受的事情吧?而李知县这卷宗里对虞家人调查的部分,语焉不详,还颇多不通之处。”

若是在平时,喻文州跟李轩之间可以做到嬉笑不羁,甚至还能拉上王杰希开开玩笑,但是他们现在是在县衙的公堂上讨论案子,喻文州看看老友,而李轩面对着比自己年纪小三四岁,官职高两品的王杰希,倒是依然一脸不卑不亢。

“回王大人的话,”却见李轩又一揖:“虞家子女因为失去家财继承权而生恨,因恨而弑父的可能性,一开始下官的确列入了考虑,但是随着查访的深入,却又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说着,他又从桌上拿起了压在最下面的一卷极厚的文本,“关于虞江山的身世,家族,以及他本人出身的踏虚村,下官已经将调查到的资料全部收入了这一册之中。”

“哦?踏虚村?”对面的王杰希闻言立刻抬起眼睛,目光炯炯地看过来。

“又是踏虚村?这虞员外跟那个……有什么关系?”黄少天许斌其余几人也纷纷议论起来。

 

“虞江山的子女,全部都不是他亲生的,而是他的妻子韩氏改嫁时带过来的子女,即使是两个儿子,也没有一位被写入了虞家宗谱。”李轩的声音在幽暗的厅堂里响起,听起来颇有几分孤清,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窗棂,外面明明是正午,天色却暗得如同黄昏将至。

“事实上从一开始,韩氏和子女就都知道,在虞江山百年之后,没有一个孩子可以有机会继承虞家财产,因此他们才早早给子女分了家,让孩子们各自过活去了。这在逢山县并不是一个秘密,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虞家的这点内情。”

 

“‘日没出古城,野田何茫茫。寒狐啸青冢,鬼火烧白杨。昔人未为泉下客,行到此中曾断肠。’[2]”李轩从一个纸袋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白笺,“这是虞江山死后我从他书案上找到的,如果下官的查证无误,虞江山便是那村子活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男丁,在他之后,这世间就再也没有踏虚虞氏了。”

“‘昔人未为泉下客,行到此中曾断肠。’”喻文州低低将那两句诗念诵了两遍,猛地抬起眼来,“莫非这虞江山早有求死之意?”

“下官妄自推断,这虞江山,其实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只有一个躯壳苟活于世,因而他才会做出这么多不合常理的事情,比如说迎娶一位带着三个孩子的寡妇,再含辛茹苦将别人的孩子抚养成人,死后捐出全部家财给佛寺……”李轩说。

 

“说起踏虚村的事儿啊……”黄昏时分的茶棚里,泉谷道上来往奔波了大半辈子的老年行商举着烟杆,重重地吸了一口,“那可真的是有几分邪性,知道来龙去脉的人,整个逢山县估计也不剩几个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山林中的鸟群不知为何受了惊扰,黑压压地腾空而起,伴着清啼振翅飞向天空。

“先帝一朝有妖僧悟业祸乱朝廷,到了荣曜年间的时候,这妖僧已经坐上了国师的位置,执掌绥抚司。”老行商道,“你们年轻人也许不知道,那时的绥抚司就好比前朝的东西二厂,人人闻之色变。”

“皇上登基之后,绥抚司就被撤销了,但在先帝的时候,那卫所镇守可是遍布全国。”

王杰希低声说,此时,他正和喻文州坐在稍远些的地方听那老行商讲故事。

“当时绥抚司镇守使个个权势滔天,监视税务盐利、仓库矿产,甚至不用经过户部。我翻阅过历年食货志,在伽蓝之变前夕,甚至连寺院的香钱都要经过各地绥抚司镇守使之手上缴。”

喻文州亦低声同王杰希道,他这话说得相当克制,而另一人立刻心领神会。

“我也听祖父在家时提过,陛下登基后,自大学士张益玮、郭明宇起,弹劾绥抚司网罗罪名草菅人命,搜刮民脂民膏的文疏不下百余封。”毕竟是微服出门在外,王杰希便刻意隐去了称谓中的“喻大人”,“话又说回来,郎君真是博闻强记,连食货志都会细读。”

“那还不是在翰林院见习的时候闲的没事做……”喻文州笑,“若虚兄真是折杀在下了。”

 

“我们逢山县是泉谷道上第一关,又有沣水漕运最大的广济仓,朝廷一向看重,荣曜年间也设了卫所,有个副千户大人便镇守在我们县上,连知县大人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老行商道,“这位副千户来了没几日,就带兵围了踏虚村,说有人告发踏虚村家主虞非在雍岭诸县中散布谶言[3],妖言惑众,有意谋反。”

“后来呢后来呢?”黄少天托着下巴听得非常专心,“散布妖谶这罪名若是坐实,那可真是麻烦大发了,恐怕连一村人的性命都保不住。”

“当时应该是伽蓝之变前一年,忽然有一首童谣在周边乡野传唱甚广,歌中唱道‘四转轮,天鸣鼓。红莲发沃野,青宫锁九重。’”老者道,“那时明敬太子刚刚因为巫蛊案被废为庶人没几天,又出了这首歌谣,竟然暗含了明敬太子勾结民间方士,起兵造反之意。”

围坐听老丈讲古的众人一时陷入了沉默,尤其是久居朝堂之上的刑部和大理寺诸人,他们自然也对老者将要说起的这个故事心知肚明。

 

荣曜十九年,先皇太子因玩弄厌胜之术被告发后遭到废黜,两年后这位罪太子在流放中死于南粤,贴身侍卫抱着仅有两岁的太子遗孤投海殉主,更有传言说罪太子其实是被先皇赐死的……只不过这段混合着阴谋和皇家秘辛的历史很快就被毫无征兆爆发,并持续了五年之久的伽蓝之乱掩盖了下去。

荣曜二十一年,先皇病重,其幼弟闵王从金陵起兵,国师悟业在京中跟闵王里应外合,逼宫篡位,很快长安沦陷,先皇崩逝于被烈火吞噬的大明宫,京中宗室多遭屠戮,史称伽蓝之乱。

长安沦陷时,先皇第五子宪王在母家王氏和三位柱国将军的保护下逃走,暂避陪都容京,后历经五年艰险,方才平定了伽蓝之乱,诛杀了叛王和妖僧,重新登上皇位。宪王即位后便定都容京,另改长安为陪都,改年号为元宪,从此开启一朝盛世。

等宪王登基后,他很快下令重查荣曜十九年的那桩牵涉甚广的巫蛊案,原来先皇太子亦是被妖僧悟业陷害,随后在流放之地含冤而死。于是皇帝便为死去兄长追封了谥号“明敬太子”,在元宪二年更以帝王之礼将其陪葬先帝昭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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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章,下一盘大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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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学正是中国古代文官官职名,掌执行学规,考校训导。本文设定里是从八品,李大人是正七品。

[2]唐代诗人李益的名作《野田行》。

[3]谶言是巫师或方士等以谶术制作的一种隐语或预言,作为吉凶的征兆,又称谶语、符谶,指将来会应验的话;因通常配有图,故又叫图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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