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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喻】La Vie En Rose -01

  • 架空向,第一更有点长(。

  • CP注意避雷:周喻,楚苏。


01. 

通向别墅露台的落地窗开着,可以清晰地听到窗外海潮起伏的声音,夜晚的风带着海水独特的咸涩气味吹进来,轻轻拂动着半掩的纱帘。

那一天酒店的工作人员帮助他们把库房翻了个底朝天,最后终于从角落里找到了这几枚备用的烛盏,还是一个昂贵的香薰牌子。蜡烛点燃后火势微弱,此时正幽幽散发出甜蜜的蔷薇气息,他笨拙地在那细细的焰心上转动着一只钢勺,勺子里正加热着玫瑰色的火漆蜡,还没等蜡块完全融化,手底下那点微弱的烛火就被忽然被穿堂而过的海风扑灭了。

 

“唉,怎么又灭了。”

“我说,文州啊……”

“嘶,好烫。”

“……我说那什么,你还是放着我来吧。”

 在他身后欲言又止了半天的肖时钦终于还是没忍住,接过了喻文州手中那只外壳早已变得滚烫的便利店打火机,甩了甩等它冷却,修长手指转了个角度后“啪”地一声打着了火。

“这蜡烛的芯太短了,你这样拿很容易烫到手,要换个角度。”

说着,肖时钦在烛火上烘烤着那勺蜡,右手顺势拉过一边的淡银色信封,接着他从烛火上移开手,一气呵成地把勺子移到信封开口处轻轻倾斜,那坨融化的玫瑰色仿佛一只柔软又听话的小动物,慢慢倾倒在纸面上,直至画出一个标准的圆。

“这么多蜡就差不多了,再多的话做出来不好看。”

说着,肖时钦拿起黄铜印章,稳稳地按在玫瑰色的火漆圆饼上,等他再抬起手时,信封封口处便赫然出现了一朵完美的玫瑰,上面阳刻着优美的花体字“La Vie En Rose”(玫瑰人生),底下还有两个小小的姓名首字母缩写C&S。

“哎,真不愧是……”

喻文州发自内心地赞叹了一句,然后有点心虚地转头瞄了一眼自己经手的那堆歪歪扭扭的火漆信封。

“没错,火漆还是放着让小事情来吧。哎呀,看着我都要急死了。”这时,房间另一头正在和李轩包装礼物盒的楚云秀摇头叹气。

“刚才我也在担心,还没等到给客人的信封封完火漆,文州那手都要保不住了。”坐在地板上的李轩笑。

“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他也有点无奈地笑了起来,悄悄揉了揉自己被廉价打火机一晚上撩了十几二十次的疼痛指尖。

“对了,文州你等一下去帮我接学弟吧?”

原本正窝在主卧里熨礼服的苏沐橙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举着熨斗跑了出来。

“我之前跟他约的是晚上八点大堂见,可是刚才那家伙的手机一直打不通,他又不知道我们住哪里,还是麻烦你在大堂等他,等接到了就把人带来别墅这边。”

此刻苏沐橙正穿着和楚云秀一模一样的水手领居家服和蓝色丝绸短裤,露出两条雪白光洁的长腿,亚麻色长发则编了两股麻花辫盘在头顶,看起来格外趣致可爱。

“没问题,”喻文州说,“对了,究竟是哪个学弟啊?是小邱非?一帆?还是孙翔?”

他的话音未落,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活,甚至连坐在餐桌边认真用钢尺比着折信纸的张新杰都回过头来,炯炯的目光透过那副银边眼镜正意味深长地落在喻文州脸上。

“怎么了?都不是吗?”喻文州疑惑地看着他们,“万一是不认识的……?今天晚上你们几个一直在装神弄鬼,真是不懂在卖什么关子。”

“等等这么多年了文州你居然还不了解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颜控吗当然是帅————”

“黄少天快闭嘴好吗!”

“哈哈哈你会不认识他!哈哈哈啊哈哈笑死我了!”

“咳,相信我文州,你等会儿到大堂就知道了。”

“Good Luck.”

……

 

最终,整个晚上都感觉自己饱受排挤又一头雾水的喻文州还是选择了早早出门,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听音乐喂蚊子。

小岛酒店的大堂严格来说其实是一座四面通透的景观亭,周围被花园环绕,大堂正中有一泓巨大的镜面池,池水在廊下纸灯影影绰绰的光线中深沉如夜色一般,水面的一朵朵洁白睡莲则仿佛镶嵌在黑色天幕中的璀璨星星,前台的年轻女孩穿着优雅的暗金色筒裙,远远对喻文州合掌微笑。

酒店大堂里幽暗凉爽,喻文州缩在沙发角落,面对一池静水,不知不觉合起了眼睛,而耳边有婉转的女声正在唱着:

"……Someone in the crowd

could be the one you need to know

The one to finally lift you off the ground..."

 

这一年的年度电影应该是年初那部拿奖拿到手软的La La Land,片中几首著名的插曲被很多人深深喜爱着,就连苏沐橙也不例外,最终,喻文州他们几个的手机里都被她强行塞了一支被特别剪辑过的,从《Someone in the Crowd》《City of Stars》到另外几首经典爵士老歌的串烧曲。

"……Someone in the crowd

could take you where you wanna go

If you're the someone ready to be found..."

 

喻文州睁开了眼睛,不远处一个高挑的背影正不偏不倚地落入他眼中,那人正站在前台女孩面前微微弯腰低声询问着什么。

在海岛上,人们都穿得休闲,当中并不乏裹着酒店浴袍夹着小黄鸭悠悠然从喻文州面前飘过的酒店住客。即使是在如此随意的气氛中,不远处那个黑发青年……不管怎么看,那一身打扮还是有些过于奔放了。

青年的个子应该比喻文州还要高,因为多少有点衣不蔽体的意味,所以从背后能看出这人肩宽腿长身材极好。他的上身罩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旧背心,及膝长泳裤紧紧裹着两条修长的腿,头戴一顶旧草帽,墨镜捏在手中,脚边还放着一个印着Saṃsāra Diving字样的干湿袋,怎么看都跟这座五星酒店的大堂十分违和。

鬼使神差地,喻文州觉得那人的背影有点眼熟,十有八九应该就是他正在等的那位学弟,他起身走上前去,从后面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青年回过头来,再下一秒,喻文州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刚才所有人都带着一脸讳莫如深的笑容回答他的问题。

“你不会认不出他的。”

“放心吧,隔着一百米你都能从人堆里找出他来。”

“Good Luck,文州。”

是的,祝我自己好运。

 

在这样一个略带魔幻色彩的海岛之夜,五年没见的周泽楷转过头来,深黑的眸子瞬间瞪大了些许,惊讶地看进喻文州的眼睛。

“……学长?”

喻文州一时也回不过神来,仿佛冥冥之中有电影慢动作回放一般,他看着周泽楷缓缓地眨眼,然后露出了一个略带惆怅的微笑。

酒店大堂幽暗的灯光下,青年纤长睫毛的阴影被投射在几乎毫无瑕疵的光洁面颊上,五官无可挑剔却又充满气势。

喻文州并未察觉此刻的自己居然带着一种怅然若失的复杂心情仔细地打量眼前的人,他的目光怀念地逡巡在对方清秀的眉宇间,青年右侧眉毛中那颗不易觉察的小痣当然还在,就是相书中提到的“眉中珠”,主聪明倔强。

再下一秒喻文州忽然回过神来。

 

“呃……好久不见啊,小周。沐橙让我带你去她那边。她现在有点忙,抽不出身过来。”

“麻烦了。”周泽楷还是和很多年前一样,声音温和有礼貌。

 

直到他们并肩走在通向别墅区的棕榈林里,喻文州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原来在第一眼对视的时候,周泽楷居然和他一样惊讶,似乎同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现在还在S市吗?”

“没有。”

“啊,这样。”他闻言抬起眼看向周泽楷。

“刚毕业的时候回去,现在辞职了。”

“哦?”

“这几年转行了。”身边的人轻轻笑了一下,“满世界跑。”

“这样啊……”喻文州沉吟着。

既然周泽楷已经离开了他们的专业,似乎就没有必要再继续追问下去,毕竟要是真的想说的话,自己应该会主动多说几句……不,不对,他从来都不是这种会解释的类型。

身边的青年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纠结,他只是转过脸轻轻一笑作为回答,似乎并没有继续解释下去的意思。此刻,只有落在身上的明亮月光和不远处海浪一波波拍击堤岸的声音填满了两人之间这忽如其来的沉默。

 

早在大学的时候,喻文州就发现自己身边的朋友渐渐地分为了这样几类:A-做什么都不会尴尬,B-普通朋友,C-什么都不做也不会尴尬。

A类当然就是指像发小兼搭档黄少天,还有和他们同级的郑轩、肖时钦、张新杰、李轩那几个家伙了,苏沐橙和楚云秀则是他们这个小团体中唯二的两个妹子,也是他们当中唯一一对即将举行婚礼的恋人。

大学毕业多年后,喻文州才发现,他们这个小团体在曾经的教授当中居然还有着“黄金一代”这样的美称。尽管在“黄金一代”中,成员们的性格大相径庭,但是从少年时期一直延续到现在的情谊却十分深厚,在多年后甚至还有了另外一种家人般的默契。

B类就是每个人在日常生活中都会遇到的那种朋友,在生命中来来去去面目模糊但是绝对可以称为“朋友”的过客。你也许会跟他们经常见面吃喝玩乐,也许可以深聊几句甚至两肋插刀,但是缺少更进一步了解的机缘。

而C类……对于喻文州来说是一种类似于心之友的微妙存在。忙起来的时候,他甚至很少会想起这几个人,但是只要有机会开始交流,却依然会有一种倾盖如故的温馨之感。曾经的周泽楷对他来说,正是这一类珍贵又稀缺的存在,然而从喻文州大学毕业那年开始,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彼此。

喻文州忽然想,可能他的交友类型中真的应该需要加上第四种:D-做什么都会变得尴尬。

举个栗子,你最心爱的后辈有一天忽然对你告白,你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结果从那天起,他就从你的心之友一栏被移到了不忍碰触的D类当中,久久地被封存起来。

 

“学长还是一样,一眼就能从人群中看到。”

在他们即将踏上那座海边别墅的入口梯级时,周泽楷忽然转头看他,然后缓缓开口说道,喻文州不禁一愣。

那时的月色实在太好,越过青年的肩膀,喻文州可以看到如练的银滩一直从远方延伸到他们脚边,海水是更加幽深的颜色,与如墨的夜空几乎混为一体,而眼前的青年,在月光下愈发显得眉目如画。

 

"Someone in the crowd could be the oneyou need to know

The someone who could lift you off theground

Someone in the crowd could take you whereyou wanna go

Someone in the crowd could take you Flyingoff the ground

If you're the someone ready to be found...."

 

“就是这一段……”苏沐橙站在房间中间,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在放那支《Someone In The Crowd》,脚尖随着音乐的旋律一下下打着拍子,“这一段你们几个永远都跳不对。”

“文州你不要被少天影响,少天你少转了半圈所以才会同手同脚,还有小周……哎,小周,算学姐拜托你了,再投入点感情好不好?”

此时的苏沐橙已经换了一身打扮,她把头发束成高马尾,运动衫裤底下却不伦不类地配着一双黑白格楔形爵士舞鞋,样式别致又复古。

而在她身后,楚云秀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冷漠地站着。白天忙碌了一天的她还没顾上卸妆,眼妆已经晕开了少许,衬托着那双上扬猫眼的柔媚轮廓,愈发显得气势惊人,如同一个誓死保护公主的美艳女杀手。

她和苏沐橙身高差不多,但是大概因为人更瘦腿更长,所以总是显得更加高挑些。

 

“云总你别这样,我好怕怕。”

黄少天装可怜道,他已经躲到了喻文州身后,以躲避楚云秀那两道仿佛要吃人的视线。

“老师的教学视频我在两个月以前就发给你们每一位了,谁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两个月过去了你们还能跳成这样?”却听楚云秀咬牙切齿地说道,“连新杰都——我本来以为这些人中就你最靠谱呢,结果……啊!!!真是气死我了!!”

却见被点名的张新杰默默推了推眼镜,并不敢出声反驳。

“最近……最近大家加班都实在有点多。”

这时肖时钦还想弱弱地为他们几个辩解一下,李轩咧开嘴,本来想取笑张新杰几句,结果也结结实实吃了楚云秀一记眼刀,只好乖乖闭起了嘴。

 

苏沐橙想在婚礼上安排一段快闪,曲目都是爵士,大致是从她今年最大的新欢La La Land到经典老歌《La Vie En Rose》和《As time goes by》的混编版本。

在海边别墅宽敞的起居室里,他们移开了家具腾出大片空地,七个大男人正汗流浃背地围绕在两个女孩周围挨骂,尤其是周泽楷,在潜了一天水之后居然风尘仆仆地穿着泳裤跳舞……眼前的场景让喻文州十分想笑却又不敢。

 

“好了,云云,别骂他们啦,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再来一遍吧。”苏沐橙说,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如果这回还是不行……”

“如果还是不行的话不然就直接放弃吧?砍掉我们几个的快闪环节,直接跳到后面‘City of stars’你和云总的双人舞那段?”这时,郑轩满怀希望地提议。

“如果这一遍还是不行的话,我就和云云把你们一个个宰掉,顺便还能给客人们加一道菜。”苏沐橙甜甜地接过郑轩的话往下说。

“……真是压力山大。”

 

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要是还跳不好的话,他们今晚就别回去了,在这里打地铺练习吧。”

喻文州循声回头,叶修不知道何时从楼上下来了,却见他正好整以暇地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脸饶有兴味的表情看着他们挨骂。

“老叶你别得意的太早!我听说就连你也要和新娘子跳舞的就你那个运动神经哈哈哈……你准备好了吗敢不敢现场来一段给我们看看啊?”黄少天不甘示弱地回击。

叶修笑了一下,他的手里一直摆弄着一支烟,并没有点燃,烟卷在修长的手指间灵巧地转动着。

“哥什么身价,怎么能说跳就给你跳,我可是要压轴的……少天你现在瞪我也没用,还是先担心一下你那个同手同脚的问题吧。”

 

老叶的乌鸦嘴最后果然灵验了一把,在楚云秀的铁腕统治下,那天他们排练到了黎明时分才勉强通过验收,苏沐橙和楚云秀两个女生精疲力尽地回去主卧休息,其余人则正如老叶预言的那样,在别墅里自寻角落睡觉,还好他们还有机会睡到自然醒,因为第二日依然是远道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们在岛上的自由活动时间,婚礼将在第三天下午开始。

大概是为了尽可能地恶心对方,黄少天软磨硬泡地钻进叶修的房间非要跟他挤一张床。早已过了日常睡觉时间的张新杰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走到楼下起居室的沙发边,脸朝下倒上去就断了电,肖时钦刚拖过毛毯给他盖好,就被心机boy李轩拉着冲上楼占领了另一间带两张标准单人床的卧室,郑轩则一边碎碎念一边拖着海边露营用的垫子巧妙地给自己在书房搭了个窝。

喻文州抬眼看看周泽楷,英俊的青年也回望他,顶着两个颇明显的黑眼圈耸了耸肩。

“他们还是挺照顾学弟的,还记得把楼下的卧室让给你,顺便我也能跟着沾光。”喻文州笑眯眯地说。

“谢谢。”周泽楷牵动嘴角露出一个不知道是抽搐还是无奈的笑,过了片刻,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睡觉挺老实的。”

“诶真巧,我也是。”喻文州笑眯眯地说。

 

这间卧室虽然自带浴室,但是空间很小,只有一张一米五宽的双人床摆在房间中央,床周围还挂着一圈浪漫的荷叶边白色纱帐。

洗漱完毕后分别躺下,周泽楷伸手熄了灯,喻文州在黑暗中翻了个身,背对着身后的人,很明显他们都不是那种习惯和其他人同床共枕的类型。房间里很安静,一时只能听到隐隐的海潮声,还有彼此轻柔的呼吸。

时间真的是非常奇妙的东西,喻文州合起眼,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低沉叹息。这么多年过去了,看起来他们都已经成熟了很多,成熟到可以平静地注视对方的眼睛也再泛不起什么波澜。只是此刻的黑暗并不能让喻文州感觉安全,他悄无声息地攥住了毛毯的一角……身后的这个人,让他再一次不得不去面对经常出现在梦里的,二十出头时的那个自己。

 

“为什么是七个?”这时,身后的周泽楷忽然低声说。

“嗯?”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我是说……沐橙为什么找七个伴郎?”周泽楷问。

“哈,这其实是我的主意。”喻文州翻了个身,看着黑暗的天花板说。

他忽然想起来,从很久之前开始,周泽楷就从来不会称呼苏沐橙“学姐”,永远是直呼其名,反而是苏沐橙经常动手用武力镇压他的这种没大没小。

“为什么?”

“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啊……”喻文州侧过脸微微一笑,然后意识到躺在他左边的那个人根本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本来应该算上老叶,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他是大哥,沐橙是要挽着他走进去的。”

“嗯。”

“所以我让沐橙再找个艳压全场的帅哥,她就给你打了电话。”

“……”

“我听她说,你今天一天都待在海上。”

“是的。”

“我记得大学的时候你就经常自己出去潜水,去沙巴,还有芽庄。”

“嗯。”

身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喻文州莫名其妙地回忆起身边那人多年前的模样。

那时的周泽楷脸上还带着一点未消去的婴儿肥,只要夏天到来,他就会迅速在海边把自己晒成金棕色,然而还没等天气转凉,据说遗传自母系的强大基因又会让他迅速地白回来。

在空荡荡的学生会办公室里,周泽楷撑着头注视着喻文州说话,然后认认真真点头微笑或者微微挑眉表示不怎么赞同。


“等下睡醒了你有什么安排吗?”喻文州强行再次唤醒陷入回忆的自己。

“约了出海,看鲸鲨……”周泽楷说,“你呢?”沉默了两秒后,他问。

“在海边躺着看书吧。”喻文州说,然后他明显感觉到了身边的人的踌躇,似乎有点想问些什么。

“少天他们也租了船出海,只要他们起得来床的话。”喻文州笑笑,“我倒是乐得清静,前一阵忙得够呛,现在放了假只想躺平。对了,你怎么不跟少天他们一起玩啊?”

“一个人……比较方便。”青年在黑暗中说,这句话一瞬间便引起了喻文州强烈的兴趣。

“一个人感觉更自在?”

“嗯。”

“可是小周要去潜水的话,一个人不行吧?一般不是都需要和人搭档吗?”

“Buddy(潜水搭档)是黄少也不要紧,水下不用讲话……坐船就不一样了。”

“噗。”

喻文州忽然没忍住笑了出来,对面的青年似乎被他笑得有点不安,可以听到对面的被单不断发出辗转反侧的轻柔声响。喻文州转过头,此刻周泽楷似乎正枕在自己的手臂上面朝他的方向躺着,黑暗中只能隐约辨认出一点点轮廓。

在他们睡前,周泽楷非常自然地把房间里唯一一个枕头推给了喻文州。

“现在还是这样不用枕头?”

“嗯。”

“Frost和Flame还好吗?”

“都还好,在我爸妈那里。”

“它俩现在几岁了?”

“十岁……Flame脚不太好,我妈妈会抱他出去晒太阳。”

“时间真是快啊。”

“嗯……”

“那明天小周介不介意多带一个人去看鲸鲨?”黑暗中仿佛是心血来潮一般,喻文州忽然如此提议道,“相信我,我不是少天,可以做到全程保持安静。”

 

喻文州第二天早晨的确安静了一路,原因无他,一是他低血压,每天起床之后喝咖啡之前整个人都会萎靡不振,二是因为周泽楷租的是一艘当地人捕蟹用的小船,那引擎声实在太吵了,就连他们想跟在船头掌舵的当地小哥交流都是基本靠吼。

在两个小时的航程中,喻文州被机器的轰鸣吵得头昏脑涨,只好蔫蔫地披着酒店的浴巾坐着。这一天他特意学了周泽楷融入当地的做法,穿着泳裤就出门了,连防晒霜都没有涂。

“防晒霜……氧苯酮会杀死珊瑚。”登船之前,青年不由分说地把喻文州的防晒霜扔回了岸边,把草帽递给了他,“或者像他们。”

喻文州顺着周泽楷的视线望过去,这艘捕蟹船上还坐着一对韩国小两口,两个人都是墨镜遮了整张脸,外加不分性别长袖长裤的紧身潜水套装,仿佛两只黑乎乎的奥特曼。

斟酌了一下风度和温度的问题,喻文州最后还是放弃了,他伸出手臂跟周泽楷的比了比,青年线条好看的小臂已经晒成了浅铜色。

 

一瓶冰水伸到了他面前,喻文州揉着太阳穴抬头,对面的周泽楷正在皱着眉头看他,脸上写着大写加粗的“担心”二字。

“我还好……就是吵得头疼。”喻文州说,然后意识到即使是这样膝盖碰膝盖坐着的距离,对方也不一定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饿了?”

周泽楷果然会错了意,他弯腰从地上的干湿袋里又摸出了一听咖啡,一听红牛……还有一袋压缩饼干,然后把饼干拆开递给了喻文州。

“……”

这孩子……白长这么好看一张脸了,其实真的是个糙老爷们吧,喻文州有点无力地想。

这时他又忍不住想起了一行人在码头分开的时候,黄少天在对面那艘线条洗练的白色游艇Night Rain号上扶着栏杆,得意洋洋地对他们的小破捕蟹船挥手的情景。

“谢谢……这个咖啡,也能给我吗?”

喻文州决定就此打住,他从周泽楷手中接过一片饼干叼着,然后单手打开了咖啡罐的拉环。

 

聪明人如喻文州其实早都该想到,从那天一大早状况百出的遭遇开始,他的观赏鲸鲨之旅……注定没有那么一帆风顺。

他们好不容易到了鲸鲨观赏点所在的小岛,当同行的人都开始往身上套装备的时候,喻文州忽然被向导告知,由于这一带海域的洋流条件复杂,他们只能允许至少持有AOW[1]证书的人士进行深潜观赏鲸鲨的活动。

喻文州立刻扭头看向周泽楷,身后那人也明显有点蒙圈的样子。

“学长……没有潜水证?”

“当然没有。”喻文州有点哭笑不得,在他过去的人生中,几次有限的潜水经历仅仅包括在三亚和垦丁,被向导拎着领子四平八稳地沉到水底看看可爱的小尼莫找爸爸这种程度。

喻文州对海岛度假从不反感,但是也谈不上有多热爱,这一次更是因为好友的婚礼选择在这个东南亚著名的度假小岛举办,他才会来到这里。

“没事,小周你跟他们去吧,我在这边喝茶好了。”说着,喻文州后退一步,指了指不远处的茅草棚。

这时,周泽楷却转头看了看向导,语气果断地用英文解释道:“去浮潜,等会见。”

 

在这种地理位置偏远又保护严格的鲸鲨观赏点浮潜,对于身为一个潜水菜鸟的喻文州来说,其实应该算是一种更大的挑战了,因为真的极少有新手会被许可来到这个海况危险的保育区。

“咳……”喻文州蹬了蹬腿,挣扎着抬起头,“我这边……又进水了。”

从独木舟上滑入水中已经过了至少二十分钟,周围连个鬼人影都没有,喻文州现在的感觉更糟糕了,觉得自己和周泽楷就像两个遭遇海难的人,或者漂浮在汪洋中的两片小树叶。

 

“你们……你们不跟我们一起吗?”

那时喻文州扶着独木舟的船舷眼巴巴地问,然后就看到船上那两位皮肤黝黑的当地保育区工作人员奇怪地对视了一眼,他的心顿时下一沉。

“有Zhou跟你一起。”

“是啊,我们驾船不能再靠近鲸鲨了,会一直在这边等你们。”

“……”

 

喻文州一边踩着水,然后推起面镜想清理一下起雾,这时又一个大浪迎头浇下,从小在游泳池作威作福还自称G市浪里白条的的喻文州顿时感觉到了人类的渺小和无助。

“咳咳咳咳咳咳……”

他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扶着呼吸管强撑着睁眼,等勉强稳定了身体后,喻文州打算再次埋头进水里冲洗一下面镜。忽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快速绕过他身后,然后就是一股无法拒绝的力道撑着后颈将他的脑袋托出水面。

“咳咳咳……”

在那个破水而出的瞬间,喻文州真是受到了惊吓,他毫无章法地扑腾了起来,然后却被那人牢牢控制住,一只手臂横过他胸前,水下的身体紧贴在一起。

“别乱动……”

“小周!”喻文州急得差点给他一个水下肘击。

“刚才浪大,还以为你呛水了……”耳边青年的声音依然冷静,但是又带着一丝忍笑不能的意味,“抱歉。”

几番刺激之下,喻文州的眼睛被海水蛰得生疼,他眯着眼睛被周泽楷转了个身,两个人就变成了面对面踩着水的姿势。

这会儿浪似乎小了些,喻文州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胡乱撸了一把脸上的水,终于看清了眼前紧紧抓着他的人。

周泽楷这时也把面镜推在头顶,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此刻他也湿透了,因此那颗平常都隐藏在清秀眉毛中的小痣此刻格外清晰地显露出来,居然是一种陌生的性感。

 

四下里一片静寂蔚蓝,青年伸手去抓他的手:“走吗?就在前面。”

“怎么感觉今天我要回不去了。”喻文州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然后有点绝望地说。

“有我在。”眼前人似乎被他逗乐了。

周泽楷忍俊不禁的样子实在有点过分好看,这时喻文州才恍然意识到也许这次鲸鲨之旅真的是一个巨大的糖衣陷阱也说不定。

“你确定没问题吗?”他强行唤回了自己的理智,毕竟在瞬息万变的大海里,还是保住小命比较重要,“现在浪这么大,我们已经看不到独木舟了。”

青年握着他右手的手动了动,似乎是想把他拉近自己一些。

“我比他们都强……他们是我的学生。”

 

他们就那样一前一后游向鲸鲨的方向。

游在前面的周泽楷先停了下来,他在水中做了个手势,示意身后的人看不远处,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喻文州睁大了眼睛,几乎忘记了呼吸。

此刻,一只世界上最大的鱼类就那样静静栖息在靠近水面的那片静谧蓝色中,大张着宽宽的嘴巴觅食的样子颇有些呆萌,灰黑色的脊背上洒满雪白的斑点。

鲸鲨在地球上已经存在了六千万年,他们遇到的这一条应该有接近十二米长,堪比一部巴士的长度。然而与那史前巨兽一般的外表不同,鲸鲨其实是一种性格颇为温顺安静的鱼类,仅仅依靠过滤浮游生物而食。

时不时地,鲸鲨吐出一串串如同水晶球般的泡泡,无数银光闪闪的细小鱼群便顺着那串气泡飞速上浮,岩石般深黯的鱼体刹那间被汹涌的璀璨乱流包裹起来,令人目不暇接。

越是接近鲸鲨,才会愈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那是一种出自本能的敬畏之心。

喻文州忍不住又向前游了一段,直到他确认自己舒展身体后,整个人都正在漂浮在那巨大鱼脊的垂直上方。

明明知道他和它之间仍然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喻文州依然痴迷地伸出手臂,隔着冰冷的海水,试图去碰触那只巨大而古老的生物。他无法自拔地沉迷于它的优雅,安静,还有那有如时间静止的浮游姿态。

此时,那条鲸鲨似乎也留意到了上方他们两个小小的人类的存在,但是它仅仅投来了沉默的一瞥。

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喻文州知道周泽楷正停留在那里,也在静静注视着他的方向。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喻文州和周泽楷邂逅的这只鲸鲨微微翻动了一下鱼尾,然后又是一串巨大晶莹的气泡,静谧而又快速地从那片蔚蓝深处浮起,向他们奔涌而来。


----TBC----

一点题外话:

之前以为这篇就废在硬盘里了,但是因为一件事,忽然又有了新的灵感。

让我们永远魂牵梦萦的,永远是星空,大海与高山。希望能好好写完这一篇。

这个河马号主刷王喻王,如果想看其他周喻,请移步去鱼香茄子号


[1] AOW: ADVANCED OPEN WATER DIVER的简称,开放水域进阶潜水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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