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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喻王】蜉蝣(1end)

不管哪篇文都在卡,怒填短篇治愈自己。

建筑师梗again,OOC有,逻辑无。

和《光合作用》不是一个世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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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了H街17号的门铃之后却一直没人应,等了半晌,喻文州索性坐在自己那个30寸的托运箱上开始发呆。

    整个街区寂静无声,偶尔不知哪里传来一两声犬吠,街灯幽蓝的光线穿过纷纷扬扬的雪花照亮了眼前的小路。不知道过了多久,喻文州看见一个人叼着烟,衣着单薄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慢慢地朝他的方向踱过来。

   “文州?”

    来人果然是叶修,看见喻文州的时候有点不可置信地眯起眼。

   “你来多久了?怎么不进去?”

   “按了门铃,可是没人应。”

   “啧,”叶修一拍脑袋,“忘了这门铃已经坏了几个月了,大眼在家,你要是大声点敲门他应该能听到。走走走,快点进去暖和一下。”

     叶修掏出钥匙开门,然后喻文州跟着他走了进去。

   “H街17号”,喻文州一边打量着这间公寓的内部装饰一边默默地想,“果然是分离派的设计。”

   “怎么样,”叶修像是看透了他,“这地方如何?”

   “不错,”喻文州笑笑,“比我那里强太多。”

   “哥的品味还用得着怀疑?这房子就是活生生的20世纪建筑史啊。”

     叶修开了灯让喻文州自由参观,然后自己脱了大衣洗了手,叼着烟去给喻文州做咖啡。

     在维也纳零下7度的深夜里守着行李在露天干坐一个小时,并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喻文州捧着叶修递给他的马克杯,深深吸了一口气。

    “老叶,这么晚了其他室友都不在家吗?你刚才说的那个人……”

    “哦对。”叶修顺手把方糖推到他面前,“大眼这两天在赶图,下周他们studio要final review,估计他已经过的日夜颠倒了…走,跟我上楼看看去。”

 

    “初次见面就闯进别人卧室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这个念头刚刚在喻文州脑海里闪现,叶修已经大大咧咧地一把推开了走廊尽头那间卧室半掩着的门。

    房间里没有床,而是两张床垫叠在一起。睡着的那人一直把棉被拉到下巴,几乎蒙住了半张脸。从走廊照进房间的温暖的橙色灯光给那人的睡颜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高耸鼻梁在瘦削面颊投下的阴影几乎有点惊心动魄,于是喻文州忽然鬼使神差地想到摄影课他一度最迷恋的伦勃朗光。

    睡着的人似乎感觉到了忽如其来的光亮和动静,不舒服地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因为刚睡醒,他连双眼皮的痕迹都变浅了,皱着眉头伸手揉揉眼睛的样子看起来很稚气。

    于是叶修哈哈一笑:“大眼,原来你刚睡醒的时候两只眼睛大小差不多嘛。”

 

    学校手续办得拖拖拉拉,最终订下回港机票却已经比预计晚了好几周。喻文州的房子早已到期,找短租又麻烦,跟叶修商量了一下之后决定在他那边凑合一个月。

    叶修和他的室友一共四个人合租了H街17号,一座位于旧城区的风雅老房子。这几个人都是老叶在维也纳那间建筑学校的同学或后辈,年龄相仿也比较好说话。

 

  “我听老叶说,你是hk过来交换的?”王杰希说。

  “没错,”喻文州说,“来维也纳也一年了,该回去写论文准备明年的毕业答辩了,你呢?”

  “我比你高一级,今年夏天毕业。”王杰希说。

  “之后你会回国吗?”喻文州问。

  “不知道……”王杰希说,“再看吧。”

    说着他手底下已经卷好了一根烟,然后带点询问的眼神看着喻文州,喻文州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此时他们在厨房里聊天,窗外是黄昏金红的天光,有麻雀在枝头跳跃,树梢堆积的粉雪顿时纷纷扬扬地在夕阳里飘落。 

    几天的相处之后,喻文州发现老叶的室友们都和他一样是烟鬼,包括四个人中年纪最小的王杰希也是如此。

    不过他抽烟的样子倒和老叶老苏老方身上那种爆棚的大叔感完全不同。

    王杰希的细长手指夹着烟卷,看上去格外赏心悦目,吸烟的时候他会微微垂下眼睛,睫毛的阴影落在鼻梁上,唇角有微妙的弧线。

    喻文州是那种稍微有点文艺、脑洞很大的人,此时眼前的景象顿时让他想到了太宰治的小说——那不算出类拔萃的俊美、却敏感至极的青年肖像,还有窗外淡红色与灰色交织的天空。

 

  “想什么呢?”王杰希伸出一只夹着烟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事。”喻文州笑笑。他想,王杰希肯定没有读过太宰治。

 

     其实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太多话题可选择,王杰希本来就性格偏冷,而且他是喻文州见过的最醉心于建筑的人,没有之一。

     最后所有的对话兜兜转转就回到了专业上,两个人干脆一人抱一台电脑在厨房的餐桌上建模写代码,不时讨论或者争吵两句。

     喻文州出身名校,在维也纳又被欧洲最优秀的建筑师们压榨了整一年,参与的两个studio成绩都是A+,自觉可以扬眉吐气地回去,可是面前忽然杀出来的这个人却忽然让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挫败感。

     可以说,从小到大充斥在喻文州身边的人大多非常优秀,优秀到四平八稳,甚至优秀到给人一种性冷淡的感觉。可是面前这个人不同,王杰希身上那种显而易见的才华中似乎还透出一股其他的东西,让喻文州心里感觉痒痒,可是又说不清道不明。

    直到后来喻文州返回hk,某一日搭电车经过中环,车子转过街角时他不经意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中银大厦,在夕阳中那有如刀锋一般锐利的棱面忽然反射出了一抹凛冽光线,如同利刃出鞘般夺人眼目,可是下一秒又无迹可寻。

     黄昏又被称为逢魔时刻,那座著名建筑在瞬息之间变换的华美锋芒让喻文州恍然大悟,可那时他正穿着全套正装、挥汗如雨地爬坡去半山一座写字楼面试。

    混迹在金融街众多衣冠楚楚的白领当中,喻文州默默在想王杰希身上那同样让人心悸的光,他忽然觉得此时的自己和那人之间的距离大概并不比从hk到欧陆之间的距离短多少。

 

    那天稍晚的时候,做木工和室内设计出身的意大利人对喻文州说:“我讨厌建筑系毕业生。”

  “可你正在大费周章地寻找一个建筑系毕业生。“ 喻文州耸耸肩说。

     他知道这次面试八成没戏,因此索性不去收敛他本性中天然促狭的一面。

  “话是这样说没错,”意大利人拿起喻文州的作品集又翻了一遍,“你们啊,仿佛都是一个教授教出来的一样,一个个英美口音衣着考究的富家子女,甚至连每张diagram都是一模一样恨不得可以改变世界的傲慢。”

  “是吗?”

     喻文州笑了,忽然有种心思冒出来,忍不住想调戏一下这个在面试开始之前还在兢兢业业地教实习生用CATIA画木构件节点的大胡子。

  “我有一个朋友,他大概是你想找的那种人。”

  “哦?”大胡子看过来。

     喻文州索性用大胡子的笔记本电脑登陆facebook,然后给他看王杰希的资料。

 “诶……又是这个学校啊,”大胡子摇头,“我刚才看你的简历,你也在那里呆过一年?”

 “是啊。”

 “不行不行,我一直觉得这个学校出来的学生只适合去做舞美或者电影布景。”

 “你先看看他的东西再说咯。”

    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大胡子翻了几页照片之后就自动噤了声眼睛发直,后来索性一把抢过喻文州手里的鼠标自己看了起来,啧啧连声。直到喻文州告诉他,我这朋友不会、也没有兴趣在hk工作,然后满意地看着大胡子耷拉下表情,露出了一脸看得见吃不着的憋屈。

 

    王杰希毕业后没有立即回国,而是加入了瑞士一间以做木结构和做人道主义援助同样出名的小事务所,整日流窜在东南亚和NGO合作做着一些奇思妙想的东西:比如在缅甸为边界村庄的儿童建造的庇护所,为泰国贫民窟建立的小尺度活动空间,为克伦族难民妇女建立的盥洗浴厕房等等。王杰希效力的事务所一直以来都在试图利用当地材料和工法,与当地居民合作,期望可以通过建筑的微弱作用来保障复杂环境中穷人的些许尊严。

    fb的相册几乎可看作一本本由图片构成的东南亚工地日记,王杰希甚至连拍照质量都不怎么讲究,很多照片对焦不准或者带着暗角。喻文州不知道把那十几个相册来来回回翻了多少遍,才找到了一张王杰希和其他人的合影。

    被白雪覆盖的H街17号……那座新艺术运动风格的房子仿佛是一个被施了魔法的空间,里面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都恍如隔世。

    记忆中的那个青年优雅又略带阴沉,仿佛从太宰治小说中走出,现在的他却穿着卡其色的衬衣,破旧牛仔裤和工地靴,手持一个节点模型坐在当地工人中间给他们讲解什么。

    一年多不见,王杰希晒黑了很多,眉宇间的风霜痕迹浓重,却仍然有着让喻文州无法移开目光的锋利气质。

 

    老叶说,文州马上要回去了,此去经年,不如我们去散伙旅行一下吧。

    最后选来选去,一群人去了因斯布鲁克滑雪。

    天黑的时候,喻文州和王杰希一起走过老城的街道。身边的人和喻文州差不多高,穿着黑色的大衣,因为瘦所以看着更单薄。

  “万万没想到,方嫂这么美……”喻文州捧着手里的纸杯,看似漫不经心地说,“还是个才女。”

     老方的女朋友目前在维也纳爱乐进修,这次也加入了他们的散伙之旅。长发飘飘明眸皓齿还是首席大提琴的方嫂顿时引起一票单身汉的艳羡,整天“烧烧烧”的声音不绝于耳。

   “诶,王杰希,你现在有在拍拖吗?”喻文州说。

  “没有。”王杰希说,转过脸看了他一眼。

  “来这边也好几年了吧,就没遇到合适的人吗?”

  “没有,之前在国内有谈一个,出国没多久就分了,”王杰希说,“对我来说,远距离是不行的。”

  “啊,”喻文州说,“明白。”

      他是真的明白。喻文州一直觉得,和王杰希谈恋爱的感觉应该像是和他打乒乓球一样的感觉。

      在H街17号的地下室里,有一台不知道房东为什么会放在那里的乒乓球桌,他们无聊的时候会去玩两盘过过招。

       王杰希球技一般,偶尔会给对手喂几个刁钻古怪的发球……这都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重要的是,他的战线可能会很长,你需要有耐心做到每一拍都不漏接,同时自身还要有相当独特的节奏感才能改变他的节奏。

       然而没有耐心的对手和远距离的恋爱一样,往往很难做到这两点。

      只不过王杰希若无其事又自得其乐的样子的确有一种独特的冷淡魅力,而且他还非常聪明。这些东西对很多人来说是比外貌更加强大的属性加成。

      喻文州可以想象过去的二十多年中有多少人默默掉进王杰希这个大坑,然后又默默心碎出坑离开。可见,如果和他恋爱的人没有一颗强大的心和自娱自乐的本事,那是万万不成的。

 

   “那你呢?”王杰希礼尚往来地看着喻文州,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太忙了,照顾不好对方,于是也就算了。”喻文州耸耸肩。

     王杰希倒有些意外地看着身边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之后,喻文州在他心中的印象忽然就从单调的黑白光影变得立体起来,似乎有了颜色,血肉和声音。

     在此之前,王杰希对这个借住在H街17号的过客的印象,都一直停留在单调的表象中。

——叶修的朋友,回国之前来家里借住。

——国语称得上标准,可是也掩不住母语是粤语的柔软腔调。

——家境优渥,是从小读国际学校一路读进名校的高材生。

——性格好会交际,头脑精明做事认真,包括对衣着的品味也是一丝不苟,所幸不是现在最流行的那种浮夸风。

……

      就是这般浮光掠影的模糊印象,仿佛喻文州这人只是叶修偶尔心血来潮替朋友代养两天的猫。

      其实王杰希是真的不在意叶修究竟是带了个大活人回家还是在床底下养了一只猫,因为他自己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事情要操心。

      直到某天王杰希忽然留意到临时放在起居室一角的床垫和旁边的托运箱,然后才意识到其实喻文州每天都早睡早起,尽量避免和他们几个使用浴室的时间冲突,还有那永远都像是没有打扫干净过的起居室地板也从此变得光可鉴人。

      王杰希熬夜画图的时候往往下午才起床,他穿着背心短裤走进厨房泡乌龙茶,发现喻文州坐在厨房桌边喝着咖啡一边在读不知道从家里哪个角落翻出来的过期建筑文摘,看起来很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

       喻文州说,照顾不好对方,也就算了,那表情是真的有点落寞。

       王杰希忽然发现这人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是一个被发达的都会所宠坏了的温室青年,他其实比自己想象的要有担当的多。

      他伸手给喻文州点烟,两个人就站在拱廊下遥望远处城市塔楼在夜幕中的剪影。

 

     王杰希完成缅甸的项目后径直飞去了hk,和事务所合作多年的NGO亚太办事处就在湾仔。

     项目汇报完毕后王杰希回酒店睡了个昏天黑地,睡醒后拉开窗帘,面对着灯光璀璨的维港,忽然有种山中不知年岁的时空错乱之感。

    于是他拿出手机,翻出了喻文州很久之前留给他的电话。

    ”如果要在hk找我,就打这个号码。“喻文州那时说。

 

      不管是在繁华的都市执业、还是在军政府武装的监督下执业,有的时候其实真的并没有太大不同……王杰希想。

     对面的喻文州从入座后已经接了数个电话,国语英文广东话轮番上阵,看起来似乎有三头六臂一般。

    然后他还不忘在接电话的间隙麻利地把盘中的肋排和猪脚切开分给王杰希。

  “你都一年多没吃过这些菜了吧?”喻文州说,“连我偶尔都会想吃,更别说你。”

  “这些菜也就偶尔想想,”王杰希说,“不过最让我辗转反侧的还是啤酒……”

     对面的人举杯对他晃晃,露出一个我懂你的微笑。

     于是王杰希低头轻啜一口杯中的金色液体,舌尖与熟悉的苦味相遇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松弛下来,从深山老林中被强行抽离带进这个嘈杂都会的灵魂重新归位,稳稳地落入躯壳中。

      这个牌子的啤酒曾经是H街17号所有人的最爱,带着极似茉莉花的馥郁香气。

      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王杰希直视着对方的人,想起在喻文州离开的前夜,大家都喝醉了,挤在起居室的那张床垫上睡得横七竖八。

      后来王杰希半夜渴醒去厨房喝水,发现喻文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那里了,他坐在餐桌上赤着脚晃荡,手里端着一杯刚做的热咖啡醒酒。

    “你是一个控制狂吗?”

      王杰希觉得自己一定是喝多了还没有清醒过来,他径直走过去接过那人手里的杯子就着喝了一口。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让自己保持清醒。“

      喻文州颇有些惊讶地看过来,他对咖啡因的依赖的确已经到了被医生警告的危险程度,不过却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别出心裁的解释。

    “如果放弃控制自己,会怎样?”

       王杰希觉得自己还是没有醒,也许是面前的这个人眼神太意味深长,也许是那个寒冷的夜晚太过漫长,他不依不饶地追问眼前的人。

     ”当然是……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喻文州想了想说。

     ”比如像这样的事?“

     王杰希忽然凑上前,捧住喻文州的脸,然后侧过头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两个人走在长长的地下通道里,喻文州身为一个称职的地陪,当然要尽心尽力地陪王杰希散步走回位于尖东的酒店。

    在通道交叉的地方,喻文州忽然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过身来,在汹涌的人潮中注视着王杰希的眼睛,他的目光清醒坦然,一如既往。

   ”王杰希,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试试?“

    一瞬间尖沙咀地下通道里喧哗的背景如同退潮般历历退去,王杰希注视着眼前的人,并没有回答。他走上前抓住对方的手,然后拉着那个人大步走向最近的地铁站出口。

   

    王杰希的手指因为在东南亚项目中亲身上阵的劳作已经变得粗糙,掌心也有一层薄薄的茧。

    喻文州拉起那只手细看,身边的人懒懒地翻了个身面对着他,任由他摆弄。

    王杰希晒黑的脸和胳膊与身体的其他部分形成鲜明的对比,喻文州伸手划过他手腕上因为腕表而留下的一圈白印,忍不住笑了一下。

    对方报复性地在他腰上捏了一把,接着那只落在喻文州腰上的手顺势便滑向了更深的地方。

    粗糙的指尖和带着胡茬微微刺痒感的亲吻落在皮肤上的感觉简直令人颤栗。

    情欲像水,滑过的时候不会留下太多痕迹,但是你却知道一切都将被它浸润得有所不同。

 

    等到天色微明的时候,他们仍然相拥着聊天,舍不得睡去。

  “你几点的飞机?”昏昏沉沉的时候,喻文州还不忘问。

  “中午11点的飞机回苏黎世……”王杰希伸手覆在喻文州的眼睛上,带来一片温柔的黑暗,“你睡吧,睡醒了再走,我会跟酒店交代别来吵你。”

    喻文州将自己的手也覆在那人手背上。

   ”你说过,远距离对你是不行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忽然脱口而出,尽管语气轻描淡写,可是喻文州知道在一瞬间放下了对自己的所有控制需要多大的力气。

     他觉得自己在这个人眼前前所未有的赤裸着,不仅仅是字面的意思。

    ”嗯……“王杰希说,”过去是这样觉得,但是后来发现,那仅仅是因为没有遇到和你势均力敌的人。“

     喻文州微微牵动嘴角笑了笑,这大概是身边这个人能够说出的最温柔的语言了吧,虽然他并不怎么相信这句话,但聪明如喻文州,当然懂得不需要戳穿。

     他们俩都在从事并且深爱着这份和创造空间相关的工作,但是一旦当空间的尺度被拉大,并且延伸到人力远不可及的范畴,喻文州发现自己便不由自主地开始厌弃起“空间”、“距离”这样的概念。

     王杰希说得没错,喻文州想,我果然不能忍受一切自己不能控制的事情。

 

      最后喻文州还是按时起床送王杰希去机场,两个人在机场快线上一路无语。

      路人经过他们身边时,最多会看到两个气质出众的青年一个仰头靠着椅背小睡另一个默默看窗外风景的样子,可是他们的手却在不易看到的暗处紧紧交握在一起。

 

       在安检通道之前,王杰希停住了脚步转身,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人,他伸手用大拇指按了按喻文州的嘴唇,仿佛是一个缱绻而又秘密的吻。

     ”再过几个月,等新项目启动,我就会常驻东南亚了,到时候我们可以每周见面。“

     ”嗯。“喻文州笑笑,”路上小心点儿,到了给我打电话。“

     ”好的。“

     于是那人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入闸,直到身影消失在通道深处,也没有回过头来。

     喻文州看着王杰希的背影渐渐远去,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王杰希打电话来的时候,喻文州刚冒着雨来到公司。他正站在大堂边等电梯边抬头看晨间新闻,看到因为黑色暴雨大量航班取消,数千乘客滞留本港机场。

    “我的航班也因为台风取消了……”信号很不好,对面那人仿佛站在雨中跟他讲话一般,“我现在还在岘港机场,等下办好改签了就立刻给你说。”

       喻文州说了几句抚慰对方的话,然后那边的信号就忽然断掉了,再拨过去也是不在服务区的盲音。

       这时电梯门打开了,喻文州走了进去,愣了很久才发现自己忘记按楼层,电梯就一直默默停靠在那里。

       两年来他们如同只争朝夕一般地恋爱着,喻文州觉得自己的足迹已经踏遍东南亚所有小国机场,最棒的一次是在苏梅岛的五日,旖旎到仿佛是一段偷来的浮生。

       还有一次半夜门铃响,喻文州惊醒后发现门外是拖着背囊风尘仆仆、仿佛刚从战地归来的恋人。

       王杰希在他开门的瞬间就兜头拥住了他,然后反手关门把他锁在自己的手臂和墙壁之间亲吻。

       王杰希从来不会多说在那些社会自然环境都极度复杂的地方他都遇到了什么,喻文州唯一知道的是他们的团队在一天天壮大。有一天他把王杰希的衬衫丢进洗衣机之前从口袋里捞出了一张新的名片,上面的头衔已经变成了高级合伙人。他还知道现在有一个刚从美国回来的华裔男生在做王杰希的副手,沉默害羞,却是个可造之材。

 

       那天,喻文州加完班走进地铁站的时候正好听到广播在说今天的最后一班地铁三分钟后将从本站开出。此时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站在月台上等车,都是和他相似的上班族装扮,个个一脸倦容。

       喻文州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电话很快被接起,对面那人说的也是粤语,语气是少见的轻快跳跃。

       喻文州说,少天,你说我暂时离开hk一下好不好。

       黄少天说,啊,你又要去找老王啦?说吧,这次去哪里?越南老挝柬埔寨还是文莱马来菲律宾哦搞的我都想跳去你们公司了,年假可真多。

       喻文州笑,不是,我是说真的离开一段时间。他被困在岘港了,不知道天气什么时候能好起来,一直在等他,我也有点累了。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下,你好不容易刚拿到hk的建筑师执照,离开这里却要去哪里?还有老王知道吗?

        喻文州摇了摇头,却发现对面那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这时,列车缓缓启动,大部分座位都是空的,喻文州却一直靠着车门站着,透过玻璃看着眼前飞驰而过的灯箱广告牌。

        也许……喻文州说,如果他不想离开欧洲的话,也许我可以去瑞士找找工作或者干脆读个书,我的德语应该还没忘完。

       文州,电话那头的黄少天终于露出了少见的犹疑,我一直以为像你们俩这种性格,远距离恋爱也不成问题。

       眼前闪过的这条广告是一部电影预告片,关于一部之前很受欢迎的卡通电影续集。美丽强大的冰雪女王微笑着扬起她的魔杖,飞旋的白色光点逐渐散开。

       喻文州立刻想起了很久之前透过H街17号窗口看到的景象,被飞鸟惊落的枝头积雪——又被日本人称为“风花”的那种东西。他还想到了一种传说中才能见到的小飞虫,晶莹洁白,朝生暮死。

       不,喻文州说,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仿佛就是我们偷来的时间,不停地争分夺秒,不停地分开,然后重逢。

       他说,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我只是想每天早上都能好好地看到他。

 

       朦胧中喻文州闻到了咖啡的香气,他猛然惊醒然后走进厨房,不出所料地发现那个熟悉的背影正在摆弄着他的宝贝咖啡机,动作多少有些笨拙。

      那人仿佛是刚淋浴完,连头发都是湿的。

   “ 你什么时候来的?”喻文州倚着门看着王杰希,他想笑,却又觉得眼眶发热。

     ”正在跟你讲着电话手机就没电了,”王杰希说。他的脸色很憔悴,眼睛里都是红丝,“我索性没离开机场,还好台风讯号改的比较快,赶上了昨天的红眼航班飞hk。“他想了想,”我忽然发现这个时间不错,刚好还能赶上和你一起吃早餐。“

       喻文州没有说话,而是走近那个人,深深地和他拥抱。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杰希感觉到怀里的人抬起头,温热的呼吸擦过他的颈侧。

      ”王杰希,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试试?“

        王杰希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又接了一句:“24/7, 365天无休地在一起。”

       于是王杰希将怀里的人拉开一点,深深地看进他温柔的眼睛,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FIN------

 

晋朝傅咸《蜉蝣赋》:“读诗至蜉蝣,感其虽朝生暮死,而能修其羽翼,可以有兴,遂赋之。有生之薄,是曰蜉蝣。育微微之陋质,羌采采而自修。不识晦朔,无意春秋。取足一日,尚又何求?戏渟淹而委余,何必江湖而是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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