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捕风（上）
仅仅洗了个澡的时间，电脑微信菜单栏顶端那个名叫“Glory蓝海总部一期项目群”的群组旁边又出现了一个小红点，显示着89条未读的新消息。
头发还在滴水的喻文州伸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转身走进厨房，片刻后赤脚从厨房端着杯子走出来，重新回到桌边坐下。
喻文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有勇气移动光标去触碰置顶群组旁边那个似乎永远都不会消失的小红点。
他顺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新鲜西柚汁的味道酸而苦涩，那种特殊的芬芳却格外提神醒脑。
22:29
【王不留行】：本月底初步设计必须封闭，施工图全面启动。但是由于目前方案的深度还不够，在昨天的会议中，业主方、一期项目的方案建筑师BR以及负责施工图的执行建筑师SSA最终达成的共识是这样的：时间很紧张，我们业主方决定委托经验更丰富的SSA列出一个未完成项目清单，BR接下来会针对这个清单缺什么补什么。@一枪穿云，周总你们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22:37
【无浪】：我们正在整理excel中，请大家稍等。
22:40
【王不留行】：不用那么讲究，请江副就一条条发在群里吧。@索克萨尔@夜雨声烦 BR的各位都在吧？等下有问题大家一起讨论。
【夜雨声烦】：在的在的BR这边全员待机中 [柯基歪头]
【王不留行】：好。
22:43
【无浪】：1. T1屋顶平面图，目前无准确屋顶平面图，根据模型中的做法，SSA无法判断出石材外包方式，上周已经圈过一轮意见给BR了，目前没收到回复。
【无浪】：2. T1准确的平面图以及对应的外包图，比如二层三层外包如何收头表达不清。
……
………………
…………………………
23:03
【无浪】：16. 准确的典型墙身：a比如北侧幕墙做法，b比如墙身二，露台下露出一段梁，模型中的表达是一通到底没有梁，未列出全部，仅为举例。下面的问题，由泽楷继续给大家补充。
23:05
【一枪穿云】：17. 截图.jpg, 如这张图中云线所示，猜不出。
【一枪穿云】：18. 截图.jpg, 这个位置，还是猜不出。
【一枪穿云】：19. 截图.jpg, 猜不出。
【一枪穿云】：20. 截图.jpg, 云线部分想用铝板，猜对否？
猜……猜对否？
救命，SSA难道把审查BR图纸的过程当做是一个“你画我猜”游戏吗？
被SSA的意见狂轰滥炸了一轮，心情本来完全坠入谷底的喻文州忽然莫名其妙被戳中了笑点，自顾自对着屏幕笑了一分钟之后忽然又觉得扎心……他叹了口气，屏气凝神地读完了最后几条群消息。
23:08
【无浪】：呃，其实呢，周总的意思是说第20条这个地方呢，我们觉得也许是铝板，但是方案设计这边呢，交代的不是很清楚，不过也不要紧啦，少天和文州讨论一下，尽快帮忙解答一下就可以了。
【王不留行】：ok，目前就这些意见？
【一枪穿云】：对。
【王不留行】：好的，辛苦周所和江副了。明天我会过去BR一趟，跟他们那边一起解决一下这些问题。
【一枪穿云】：谢谢。
【无浪】：谢谢各位，大家辛苦了[握拳]。
【夜雨声烦】：谢谢谢谢，周总和江副费心了[柯基歪头]。
喻文州长出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刚才的澡算是白洗了，现在刚刚进入三月，Z市的天气明明乍暖还寒，他穿着短袖T恤和夏威夷短裤坐在房间里，却又不知不觉憋出了一身热汗。
微信界面中黄少天的头像旁边也有一个醒目的小红点，喻文州看完了群聊，便随手点开那个熟悉的毛茸茸柯基屁股，立刻被满屏的感叹号和狗狗打滚emoji闪到了眼睛。
22:37
【夜雨声烦】：卧槽卧槽这感觉不大妙啊还准备excel呢江波涛这是在读条ing要放大招的节奏吗？
【夜雨声烦】：文州你人呢？洗澡去了还是睡着了？唉算了我先盯着吧 [doge]。
22:53
【夜雨声烦】：大招来啦！！！！！！
22:56
【夜雨声烦】：大招+111111！！！！！！我怎么没想到又漏了这一条啊艾玛屋面的设计我跟郑轩至少一条条过了两遍但是居然还是画错了啊[汪汪大哭]
23:13
【夜雨声烦】：[柯基蹬腿] [柯基蹬腿] [柯基蹬腿]我本来以为这一轮提给SSA的图纸肯定没问题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问题……又要体验一次被王杰希坐镇会议室支配十六个小时的恐怖了他又要来盯着我们画图了可是老方明天偏偏出差不在公司[柯基泪流成河] [柯基泪流成河] [柯基泪流成河]
23:34
【索克萨尔】：没事，有我跟你一起。
【索克萨尔】：方总就算明天在也帮不上忙，这两个月本来也都是你跟我顶着的。
【索克萨尔】：[伸出鱼鳍]
23:37
【索克萨尔】：少天，你在忙吗？我们来复个盘吧。
在喻文州刚刚敲下“我们来复个盘吧”这行字的一瞬间，电脑屏幕右下角忽然有一个小窗口弹了出来，喻文州心下一惊，一只大小眼的黑猫正一脸冷静地直视着他的方向——“王不留行邀请你进行语音通话”。
喻文州立刻条件反射一般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四处找手机，最后终于从一团狼藉堆满两周没洗的衣服的沙发上摸出了那只可怜兮兮的iphone。
电话接通了，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轻轻撞击着鼓膜，讲一口标准的北方国语。
“睡了么？”
那人这样问道。
“没有啊。”喻文州下意识地笑了，“刚看完SSA发过来的意见，正准备复盘。”
“你跟黄少天还有什么困难，都尽管提出来给我。”
王杰希顿了顿，又轻轻叹了口气：“你们可以自己先想一想，明早我会过去BR，见了面再讨论。”
此刻夜深人静，连一点点细微的声音都是如此清晰。在王杰希叹气的那一瞬间，仿佛有微弱的电流顺着手机听筒传递了过来，喻文州忽然觉得耳廓有点麻麻的，然后就忍不住开始琢磨，是不是连此刻电话另一头的甲方爸爸，都觉得他们BR此刻的境遇实在有点凄凉了。
去年圣诞节刚过，数十年来行业翘楚的BR Architects冷不丁遭遇巨变，在经历团队大换血之后，现在的一期项目组中基本都是刚毕业的新人。
强行被推上项目经理和专业负责人位置的喻文州和黄少天从小是住隔壁的竹马竹马，后来误打误撞一起学了建筑，然后一起去美国读书，二十多年的孽缘一路走下来，工作后两个人便顺理成章成为了好搭档。
他们两个人已经算是这个菜鸟团队中最能打的双核心了，但其实放在整个行业中一看，也不过是硕士毕业后工作刚满第四个年头的小土豆而已。
撇开设计水平和项目经验不提，从小就心思缜密的喻文州被大佬们按在地上虐完一轮又一轮后忽然意识到，甚至连他过去一直引以为傲的规划时间和安排人手的能力，在进入真正的行业厮杀之后，其实都是拿不出手的水准。
强行挑了两个月大梁，磕磕碰碰死去活来地做着看起来基本不可能完成的项目，现在喻文州每天醒来的第一个念头都是……哇，我跟少天居然又活着撑过了一天。
“那个……”
“嗯？”
“我跟少天正要复盘……”
喻文州走到沙发边，把自己仰面丢进了待洗衣服堆里。
“刚才江副提到了几个点，是关于核心筒的，其实我还是有点不太明白……”
“没关系，你现在就可以问我。”王杰希回答。
在磨合了两个月之后，喻文州对这位Glory基建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项目群总监每一天都会产生新的认识。
王杰希其实只比他大六岁，除了天分出众之外，养气功夫亦是极佳。
即使在开会的时候真的被逼到极限了，王杰希也只会建议全体休息十分钟，甚至连声音都不会提高一分。
等王杰希一个人下楼抽根烟回来之后，就依然是那个冷静到有点淡漠的项目总，带领着BR这个弱鸡设计团队还有整个项目团队一点点地啃掉所有的难题和硬茬。
“去睡吧，明早9点BR见。”在给喻文州开了半个小时小灶之后，王杰希总结道，“今天差不多就这样。”
“好的。”
”啊对了，除了你们组的人之外，叫上隔壁二期项目组的刘工，就是那位结构老总。你跟黄少天要是请不动他这尊大佛，就说是我发话了，请他务必一起参会。”
“好。”
这时，喻文州的水瓶脑又跳到了另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上。
“我忽然发现，从你们业主到SSA……大家全都只叫我跟少天的名字，好像从来不会叫我们‘喻工’和‘黄工’……”
“因为你们目前太菜了，还没法获得‘喻工’和‘黄工’这样的称号。”
对面的王杰希似乎被喻文州逗乐了，轻轻笑了起来。
“……”
“好了，快去睡觉吧，明天加完班带你们吃点好的。”王杰希又慢悠悠地说，“上次那间日本料理……”
喻文州揉了揉鼻头，他一晚上都穿着短袖赤着脚盘踞在沙发上，忽然觉得有点凉意。
“要我说……不如打边炉吧，这两天忽然又降温了，想吃椰子鸡，”喻文州慢慢嘟哝道，“想喝汤，还想吃煲仔饭……”
“那好啊，”王杰希说，“听你的，我也忽然想吃煲仔饭了。”
每当他像这样轻快地讲话时，才会显露出一点B市口音，语气在这安静的深夜里，听起来有点莫名的倜傥温柔。
“你现在……是在家吗？”
喻文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下一秒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
“呃，我其实是……”
“没有，今天工作到有点晚了……”对面的声音听起来并没什么异样，“现在在公寓，明早直接开车去你们公司。”
“辛苦了。”
“你们设计团队更辛苦……”对面的人笑笑。
“小朋友今天有四处找你吗？”
已经认识两个多月，喻文州现在多少也知道一点王杰希的个人生活，项目总监的手机锁屏是一个小人儿的大头照，明显是在刚哭过的时候被抓拍到的，脸上还挂着超大颗的眼泪，十分趣怪。
“他今天挺乖的，早几个小时已经facetime哄他睡觉了。”王杰希在电话那头说，声音还是很温柔，“还好，我今天带的小孩都挺乖的，你跟黄少天，这两个月进步很大。”
喻文州正枕着自己的左手手臂，右手高举着笔记本，一条条审视着刚才跟王杰希讨论过的那些问题，闻言随即一怔。
“诶？”
“都是聪明人，教起来真的省心。”
王杰希短促地解释了一句，然而也就只有这么一句而已。
“……谢谢。”喻文州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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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极度压抑的时候就只想搞cp。
本节梗概：小鱼和小黄被大佬们按在地上摩擦摩擦。
另外，幸福论会跟这一篇一起更的，想写甜蜜的日常就去撒那边的土（笑）。
想写阴谋论的初衷是，我很想看看这样的两个男人将会如何应对生活和工作的一地鸡毛。
我庄严宣誓本文会是地狱模式，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出发都是（围笑）。
不想打t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