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有原创路人和双鬼（也许是单鬼orz）出没。

   本章请千万千万千万注意避雷（顶锅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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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子桥从三楼走下来，脚步踩在木制楼梯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他走进二楼景观组，等待多时的同事统统冲上来围住他，连ADS的人都跑过来围观，张子桥觉得自从进了公司快一年，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子桥，怎么样？”柳非急切地说。

   “轩哥说今天下午就可以搬过去坐了，”张子桥挠挠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他说现在规划组有两个项目正在赶，忙不过来，我过去刚好可以帮手。”

   “太好了……”柳非如释重负地说。许斌拍拍张子桥的肩膀，大家都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不过……”

   “不过什么？”刘小别说，“有老大在，轩哥应该不会为难你吧？”

   张子桥摇摇头：“没有，轩哥和策哥面试我的时候，老大不在，他就一直在会议室外面等着。轩哥他们对我倒是挺满意的，但是HR也在，她说现在公司的情况我应该也知道，这一次是看在老大的面子上，算是平级调入规划组，但是要重新从试用期开始算，如果三个月之后规划组仍然没有新项目，那我就得离开了。”

   “我X……”刘小别爆出一句粗口。

   “我没事儿，”张子桥反而掉头安慰刘小别，“哎，我说，你们都别这样看着我啊，搞得好像我已经半截入土了似的。”他笑眯眯地开始进入平常的臭贫状态，“哥们儿这就要搬去三楼了，鲜花丛中过，你们可不要太羡慕我。”

   “少来了，”郑轩说，“就规划组和ACS啊？女生数量也就比我们ADS这个和尚庙稍微多那么一点儿，质量还不如你们景观呢。对了，你要是没事敢调戏韩老大组里的妹子，当心你的狗腿…”

   “对啊，还有，谁不知道规划组的组花、哦不对，组草是策哥啊……”袁柏清说，“你要是没事敢调戏策哥，那狗腿再多也是不够打断的。”

   大家都笑了，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不过说真的，你们最近都对老大好点儿啊，他肯定压力很大，”张子桥说，“自从印尼那个项目被停了之后，倒霉事儿就一件接一件，现在又轮到我了……”

   景观组众人默默无言地站在张子桥身边，这个高高壮壮的男生是去年才从英国念完硕士毕业回国的，回来之后就被王杰希招入麾下。

   进入夏天以来，市场愈发惨淡，减薪裁员的风潮也终于刮到了R+这边，首当其冲的就是外围几个专业和相对经验不足的新人。

  “我听说，结构组那边有些人已经开始放无薪假了，是真的吗？”柳非说。

  “是真的啊……我一哥们儿就是结构组的，哎，上周就回家带孩子去了。他跟我说回家休息几天，也顺便看看其他家公司吧，虽然现在这世道，哪家公司都不好过。”徐景熙说。

  “这可太不公平了，”柳非嘟囔了一句，“凭什么啊，既然大家都不好过，那减薪我也认了，凭什么ATS还在扩招……”

  “好了，”高英杰打断了柳非，“很多事情，大家心里都明白……”

  “是啊，”徐景熙叹了一口气，“我们老大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烦着呢，这都三个月了，才进来一个新项目，都不够塞牙缝的，可是ATS……”他也闭口不言了。

  “哎对了，你回来了，那老大去哪里了？”刘小别忽然想起来。

  “我跟轩哥他们谈完之后，老大就让我回来了，还让我通知大家晚上一起出去吃饭，我看他和轩哥上楼了，不知道是不是去找冯老板。”张子桥说。

   此时，王杰希和李轩正站在四楼的屋顶花园抽烟。

   经过一年的捯饬，R+楼顶的小农场已经初具规模，无数个可移动的1.2mx1.2m方形苗圃被R+员工认养，种满了各种稀奇古怪花花绿绿的东西，旁边还插着主人的名牌和简介。

   “噗，这谁弄的呀……”李轩叼着烟蹲下身，打量面前苗圃里长得欣欣向荣的茄子，旁边的牌子上画着一个大大的文字泡：“旁边的planter你昨晚的呼噜打得好响你造吗？”

   “这就是张子桥的地，”王杰希也弯腰看了看，露出一抹笑，“这小孩，古灵精怪的。”

   “恩。”李轩说，“别想太多，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

   “我知道，”王杰希说，“如果是因为他们中间有任何一个人工作不认真，或者和同事不能合作，那我不用公司开口也会让他自己走人，可是现在问题不是这样的……”

   “我以为工作这么多年，这种事你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这种事始终没有办法习惯，”王杰希吸一口烟，然后吐出来，“当时乔一帆辞职，我没有挽留，我知道做相对宏观一些的规划项目比做景观这种需要落地的东西更适合他，可是当时我却没有说出口……也许他到现在还以为是他做的不够好。”

   李轩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他现在在老叶那边干的很好，我们在和他们中心合作搞一个地理信息系统的项目。”他说，“那边的负责人就是乔一帆。”

   “嗯。”王杰希笑，“谢谢安慰。”

   “最近我听到了点风声。”

   “什么风声？”

   “说是老冯看上了喻文州做策划的才能，ADS可能要转型去做文化产业和品牌……”李轩看着王杰希。

   “然后呢？”

   “然后？哦，然后说你可能会去Z大教书，传得有模有样的，”李轩笑笑，“如果ADS转型了，那下一个就轮到老韩他们ACS，反正现在他们像样的项目都被ATS拿走了，那么这个公司就快变成一家独大。至于你嘛，”他转过来严肃地看着王杰希，“如果你走了，那么也许公司会顺势砍了景观部吧。”

   “所以说，这样的话你也信？”王杰希笑了，笑容略带嘲讽。

   “我是不信，可是你知道‘三人成虎’这个词吗……”李轩把烟头丢在脚底下碾灭，“如果这个传闻变成了真的，那我觉得这个公司就真的变得太没劲了。”

    因为张子桥职位调动去规划组，整个组的同事一起吃了一顿饭为他送别，结束之后王杰希开车回到了公司，一个人回到了景观组空荡荡的工位里。他打开电脑，进了服务器找资料，当在景观组的目录下面看到那个名为“20XX-LA-Jakarta”的文件夹时，王杰希深深叹了一口气，几T的资料，几组人无数白天夜晚的努力，就这样无限期搁置了。

   “预算不足吗？我不认为这个理由可以说服我、以及所有为了这个项目努力的同事，当然还有ATRC，”王杰希知道自己当时的反应有些不够冷静，可是面对这件事他真的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冷静，“R+年度研究基金一直是独立于公司正常运营的立项，忽然停止今年的基金又不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理由，请恕我不能接受，我已经书面向董事会提出申诉。”

   “小王呀，”老冯在办公桌后面苦着一张脸，“冷静，你先冷静下来。”

    王杰希冷冷地站在房间中央，直视着面前那个老人。

   “今年这个情况你也知道，政策和市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冯说，“你看，即使我们有钱，这钱也得用在刀刃上，更何况……”他顿了顿，然后继续往下说，“即使通过董事会来商讨这件事情，结果也只可能只有一个，你明白吗？大股东是有权决定这笔钱的去向的，你也要顾全大局，好不好？”

    ……

    王杰希深吸了一口气，逼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面前的工作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杰希起身向茶水间走去，却发现里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喻文州正在流理台前鼓捣着什么，于是他便悄悄凑过去看。

   却见喻文州在盘子里放好一块吐司，然后从冰箱里偷出一只不知道是哪个女孩子忘在那里的鸡蛋布丁。王杰希看着喻文州把布丁一整个倒在吐司上，划成小块，送进烤箱，然后满意地拍拍手上的面包屑。

   “布丁吐司……你这是什么邪道吃法？”王杰希忽然出声。

   “……”面前的人吓了一跳，回头看看他，“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和同事吃饭去了吗？”

   “刚散了，想起来有个事情还没弄完，就回来看看，”王杰希说，“不早说你还饿着，我就给你带点吃的回来了。”

   “没事。”喻文州笑笑。 

   “你在忙什么？”王杰希说，“我还以为ADS没人了，因为看过去都是黑的。”

   “就我一个人，”喻文州说，“所以我开了自己的台灯，躲在角落里。”

   “这夜黑风高的，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王杰希说，尾音忍不住带出了一个笑。

   “采花贼…你觉得这个设定怎么样？”喻文州凑过来吻他，然后被王杰希巧妙地躲开了，烤箱的提示音随即响了起来。

    布丁吐司，听上去就是喻文州的脑洞产物又一枚、卖相也非常黑暗料理，味道却意外不错，于是两个人坐在喻文州的办公桌上一人一口地分享着。

   “你不是说最近不忙吗？怎么还在加班？”王杰希说。

  “之前是不忙……最近老冯给我找了个新活儿，”喻文州说，“他让我整理公司近两年做的大型房地产公司的项目，研究一下，然后考虑接下来怎么去做商业策划。以后就是ATS做建筑方案，我们做策划，整个给甲方包圆了，来钱更是哗啦啦的。”

   “……这就是老冯想出来的转型之道？”

   “估计不是他，不用他自然也有别人。”喻文州无不讽刺地说。

    于是，两个人都沉默了。

   “你是怎么想的呢？”王杰希说，“关于以后。”

    王杰希想起那天叶修问他的话，然后他完完整整地拿来问喻文州：“你现在开心吗？这是你想做的事情吗？撇开那些责任感什么的不谈，只谈谈你自己。”

    “一个成年人如果还要正儿八经地来讨论现在的工作是不是自己的理想……”喻文州微笑，“是不是有点太过奢侈了？”

    “当然，这种理想主义是很令人羡慕的。”他看着面前的王杰希，“如果是其他人问我，我会这样回答，”他想了想，“可是现在问我的人是你，那我就不用满嘴跑火车了。”

     整个R+的二楼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周围安静得可怕。

    “现在我所做的，并不是我想做的事情，从头到尾都不是。”喻文州说。

    王杰希发现，对面的这个男人，也只回答了一半问题，只不过是当时自己缺失掉的那一半。

    “如果我说我要揭竿而起了，”喻文州转过来看着他，“你会怎么看？”

    “……”王杰希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最近的时局波澜诡谲，他也有听说过A公司的部门老大跳槽去宿敌B公司，走的时候挖空了整个部门，从核心成员到客户资源一波带走。

    “你要干什么？”王杰希说。

    “暂时出走一下，避一避。”喻文州的语气就像是外面雨太大了，避一避那样。

    “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知道ADS的D的含义吗？”

    “Design。”王杰希说。

    他当然还知道ACS的C代表着Concept，ATS的T代表着Technology。不过这些含义早已时过境迁，只能代表着三个工作室的创立者最初的美好愿望罢了。

    如果从工作内容来看，这三个工作室的分工早已不再像名字的意义那样有所侧重。时至今日，ADS失去了在市场中的核心竞争力早已苟延残喘，ACS的经营本来是靠投标和公建项目，却被ATS挖去了最重要的Z市政府这个合作对象，而ATS背后有靠山，做事又可以不择手段，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你打算去哪里？”王杰希很惊讶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还是这么平静。

   “ATRC，”喻文州笑了，露出左颊一个浅浅的笑涡，“老叶他们现在已经基本摆脱了董事会的钳制，下一步就是注册成为一个独立的公司。ADS是很多人的心血，我不可能看着它放弃最初的理念，然后走向消亡。”

   “那剩下的人怎么办？”王杰希都很惊讶自己的反应，为什么事已至此、他的头脑还是可以一如既往地冷静思考，仿佛碾压着感情上那个在猛烈动摇的自己，“就算ATRC发展得再好，目前看来，也不可能让你带着30个人一起进去。”

   “你说的得对，”喻文州说，“我会带核心成员走，应该有一半以上的人。当然，这是他们自愿的情况下。”

   “那剩下的一半人怎么办？”王杰希又重新问了一遍。

   “以老冯的手段来看，被打散分进ACS或者ATS的可能性比较大。”喻文州说，“你知道，这是最好的情况了……”他抿起嘴唇，没有说完剩下的话。

   “那黄少天怎么说？”

   “嗯？”喻文州像是有点迷惑为什么忽然恋人会在这时提起自己的搭档，“少天是赞成的，他的本质是一个机会主义者，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

   王杰希只觉得嘴里发苦，仿佛刚才吃下去的甜蜜食物忽然都变成了砒霜。

   “你知道，”他艰难地选择着措辞，“这是你的决定，我没有办法改变你的想法，然而……”

   “然而，我不知道如果是我在你的位置上，会怎么做这个决定……”

   他抬起头，看着喻文州：“刚才我问你的那两个问题，是老叶问我的。我现在才发现，我无法回答它的原因就是，我永远没有办法摆脱责任感、单纯地去思考这件事。”

   “你看，喻文州，”王杰希忽然连名带姓地叫自己的恋人，“这就是我们处事方式的不同。”

    于是，喻文州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

   “你以为，这是我不负责任的表现吗？”他说，声音都在微微颤抖，“我是为了我的团队负责，为了一直以来我们所坚持的东西负责。”

   “可是当你一再向现实退让，你所坚持的东西也就不复存在了。”王杰希咬紧了牙关沉默一会儿，然后说。此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在发抖。

    于是喻文州坐在台灯带来那一小块明亮的光晕里，王杰希坐在桌子上，看着恋人背后的那一片黑暗。

    一直以来，强力压制着的疲倦，委屈，不安，孤独，忽然全部涌了上来。如果面前的这个人……如果不是这个人就好了，王杰希漫无头绪地想。

    是谁说的来着，为什么明明已经那么喜欢了，可是还是感觉如此孤单。

   “今天的对话，我会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王杰希用了很大力气才维持住语气的平稳，，“你的决定，我不会干涉，更不会告诉任何人，只是……”

   他忽然哽住了。

   “我知道，只是你想静一静。”喻文州说。

   他一直都仿佛有读心的魔法，只是非常自持，从来不会滥用这种力量。这一刻，他白皙的脸上那如影随形的笑涡消失了，眼睛有点发红，有点失焦一般地不知道在盯着哪里。

   那天王杰希独自驾车回家，冲了凉之后连头发都没有吹干就睡了。

   他做了许多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的喻文州居然穿着淡青色的宽袍大袖，微笑着看他：公子，雨太大了，要不要入梦避一避。

   于是他伸手去捉对面那人，抓来抓去，累出一身汗，最后似乎终于握到了那只熟悉的温暖的手。

   太好了，这些都是梦，他想，然后就握着那只手安心地继续睡。

   梦里铁马冰河，仿佛三生三世飘摇于弹指间。最后王杰希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喻文州的车里，坐在副驾驶座上舒服地打盹。

   这是什么味道啊，他问。

   茉莉。对面的人说，笑容温暖。

   王杰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枕边堆了几朵茉莉花，如同记忆中每一个美丽的童年夏日清晨。

   应该是阳台上今年新养的那一盆，不知道何时已经开了。

   于是他爬起来赤着脚就往阳台跑去，阳台门开着，早晨清新的风吹进来，可是却空无一人。

  他在屋里踱了几圈，心里惶然一片，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找什么。

  这时，王杰希看到玄关的盘子里孤零零地放着一把钥匙，上面挂着一个插着竹蜻蜓的哆啦a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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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Jasminum samba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