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发生在他们开始交往差不多三四个月的时候。
@午夜时刻孤独患者 小天使点的一方生病梗。不瞒你们说我真的是个狗血爱好者（捂脸，其他小天使们的点梗也都很有意思，争取多写几个www（还好不多2333）
从地铁站出来后，他看着手机地图在迷宫般的湾仔街巷中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找到了那间被指定的医院。
此时早已进入十二月，可是下午两三点的阳光依然不合时宜地炽热，王杰希走进医院连廊下的阴影中，然后渐渐停下了脚步。
并不是毫无来由地觉得疲惫和软弱……他伸手按按肋下，那处持续了将近二十天的疼痛一如既往，既没有变坏却也没有丝毫变好的迹象。
王杰希还知道自己依然在发烧，因为在目前这种和暖如夏日的气温下，他在衬衫外面穿着一件并不属于自己的深蓝色开司米外套，还紧紧裹着围巾，却依然觉得浑身发冷。
眼前这幢古早的白色建筑从外表看起来就不是很靠谱的样子，按着指示牌走进大堂后更让人怀疑仿佛是穿越进了八九十年代的港片。空荡荡的厅堂里排列着现在看来早已成为古董的铁艺木头长椅，接待处也没有值班的医护人员，只有墙上贴着的发黄纸片用中英文指出“由各区全科医生转介来的病人，请上三楼看诊。”
王杰希转身走向楼梯，迈出两步后，又忽然停住了脚步，重新转身走回接待处摆放着的那排纸盒前，抽出一个一次性口罩戴上。
“之前的林医生给你开了胸片，现在片子上有很明显的阴影存在，再结合你的一系列症状，肺结核的可能性很大。”
和社区医院的年轻女医生不同，这位专科医生姓罗，是个儒雅的中年男子，声音很温和，那未语先笑的感觉总让王杰希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可能会有点凉……”
“明白。”
听诊器落在背部，他用力呼吸，感觉到医生的温暖手指落在皮肤上，再移开。
“所以说，我这算是确诊了吗？”
“我接下来要给你验痰，分三次验，然后会拿去港大那边的实验室……如果能从痰里培养出……”
“不好意思……”
“？”
“您可不可以稍微再讲慢一点点……我的广东话不是太好，真是不好意思。”王杰希转过身坐好，拉了拉衣襟，然后对着医生抱歉地笑了笑。
“啊……”鬓角灰白的医生在口罩后露出一个微笑，眼睛弯弯的，眼角有细微优雅的纹路，“那我们还是讲英文吧，我年纪大了，国语一直没有学好，惭愧。”
“不，是我给您添麻烦了才对。”
“刚才说到，接下来要验痰，分三次验，说明书在这里，需要你本周内带样本回来我们医院，检验周期是十天到两个星期。”医生从桌子后面取出三个黑色的小盒子放在王杰希面前，然后拿出纸笔，“现在有家人在香港吗？”
“有个partner，”王杰希顿了顿，“在交往，嗯……不算是每天都生活在一起，但是也经常见面。”
“嗯，”医生从抽屉里取出了另一张表格，“为了保险起见，让她也来医院照一下肺，这个是免费的检查，如果片子是干净的，就应该没有问题。”
“明白，”王杰希点点头，“哦，不过……是‘他’。”
“好的，”罗医生继续低头写字，并没有丝毫停滞，“我可以知道他的年龄和姓名吗？”
王杰希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努力回忆了一下那人所有官方文件上的正式姓名写法：“呃……他的名字是Vincent Yu，今年30岁。”
他注视着对面的医生用黑色水笔写下一串流畅的英文，字体非常优美，这的确是个老派又周到的人，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对了，我想问一下，如果他要照肺的话，一定要来湾仔的这间肺科医院才可以吗？”
“那不一定，如果你们住的很远的话，我可以将单子开给你们周围的社区医院。因为所有记录都是联网的。”罗医生说，“因为他的这个检查很基础，只需要十五分钟就好了，应该不会影响到你们的工作。”
“那麻烦您，还是开在他公司附近的诊所吧，他在尖沙咀上班。”
最后，罗医生将一堆文件装进纸袋中递回给王杰希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之前你已经在公立医院急诊科住了三天院，那边给你用了这么久抗生素也一直不退烧，再加上其他的一些症状，疑似肺结核的可能性的确有点高，所以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前，如果还需要去公司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尽量多戴口罩，在家的时候也是，要多开窗通风，可以考虑和家人分餐以及分床睡，然后尽量减少亲密的行为……”
“……”王杰希咳了一声点点头，将那种忍不住想抹汗的感觉简单粗暴地归于自己好歹也是个虚弱的病人。
“我还想问，万一我真的确诊了肺结核，那我家人……嗯，我男朋友，以后对他会不会很危险？”
“就算你确诊了肺结核，也不一定就真的有传染性，所以只能等确诊并为你建立治疗计划后再看到时的情况。”罗医生说，“只是这个病的治疗周期一般都比较长，即使是较轻的病例，每天吃药打针也可能要持续六个月到一年，所以我希望，万一王先生你真的不幸确诊，也可以一直待在香港，直到你痊愈为止。”
听完医生的话，王杰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再次跟医生道了谢，推开门走出了诊室。
喻文州开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恋人正在做菜的背影。
断断续续病了快一个月，就王杰希自己说，他的体重只掉了四五斤，可喻文州觉得这只是那人为了安慰自己打了不少折扣的数字。
恋人本来就是高挑瘦削的类型，此时从背后看过去，那系着浅灰色围裙的腰身真的只有细细的一点点，看起来有点……可怜。
思维还漂浮在空中，可喻文州的身体此时已经先行一步，他走近对方，伸手从背后搂住了恋人的腰，接着嘴唇便温柔地落在那人颈后。
“喂……”
对方被他吓了一跳，手一抖，汤勺落在了炉台上，溅起一溜儿汤汁。
“你怎么回事啊……”王杰希转头不满地盯了他一眼，伸手去扯置物架上的厨房纸，“出去等着，晚饭很快就好了。”
“你怎么在家戴口罩啊……”喻文州并没有松手，而是又逼近了一点点，将手绕到王杰希身后将炉火拧小，身前那人就被他困在自己双臂和料理台之间了。
“……”王杰希身体后仰，然后伸手将口罩拉拉紧，“又做了很多检查，医生说结果出来之前还是让我戴着口罩比较好。”
“你今天去的还是公立医院吗？”
“嗯……”王杰希想了想，“是的，还是上次我住院的那间。”
“我觉得那间有点不怎么靠谱……上上周住了三天结果到现在一点好转都没有，人还那么多，如果不是高烧急诊估计你都要排到明年去了，”喻文州嘟哝了一句，“跟你说还是去看私立吧，反正我们也有商业保险。”
“没事，这次换了医生，”王杰希说，“应该很快就能有效果了。对了，还给你开了张单，让你有时间也去拍个片子，你们公司楼下那间盈健中心就可以做。”
“可是为什么连我都要去拍片子？”喻文州紧了紧手臂，又将怀里的人拉近了一点，这时王杰希急忙侧过头：“等等，差点忘了，快去阳台上的花盆给我摘几片欧芹，薄荷也要。”
等喻文州被他打发到厨房外面去之后，王杰希呼了口气，然后将炉子上炖着的菜关了火。
“医生看了片子，说没什么问题，就怀疑还是什么东西感染，我没记住，真是好长的一个英文单词……”
此时他们坐在餐桌边，这一晚王杰希做了海鲜饭和沙律，蔬菜沙律已经被好好地被分在两人面前的小盘子里，海鲜饭也是分两份端出。因为喻文州不吃chorizo（西班牙腊肠），所以他的那一盘中并没有放这种食材——在下厨这件事上，认识王杰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并不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医生说什么东西感染？”喻文州停下叉子看过来。
“啊，真的不认识那个词……好难，”王杰希撑着下巴笑笑，“无非就是支原体衣原体这种菌那种菌的，只要吃两天药就好了，让你去拍个片子也只是例行的，就随便看看吧。”
“哦，是这样……那好啊。”
喻文州说，然后重新叉起一片叶子送入口中。
餐桌上方的射灯灯光很柔和，就在喻文州垂下眼睛的那一瞬间，王杰希看到那人的白皙面颊上有睫毛朦胧的影子一闪而过。
“我忽然发现，你今天下班倒还挺早。”这时，王杰希换了个话题。
“嗯，你不是说要去复诊，所以我一个下午都在担心医生又要让你留院观察什么的，索性就早早回家了。”
“现在没事啦，别担心。”
“……”
对面那人有点孩子气地咬着叉子看着他，沉默了半天才补上一句，“怎么可能不担心。”
吃完晚饭后例行喻文州去洗碗收拾厨房吸地板，王杰希坐在客厅里发了一会儿呆，没过多久他又开始觉得浑身冷，便从沙发上拎起那件深蓝色开司米外套正打算披在身上，转念又想到今天曾经穿着这件衣服去了传染病医院，内心顿时一阵不舒服，便径直打开生活阳台的门把那件外套丢进了洗衣篮里。
他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想再找一件衣服，手指在衣架上排得整整齐齐的秋冬季衣物间滑过，立柜的最左侧挂着夹克和薄外套，然后从左到右还有毛衫和开衫，然后是T恤和衬衫，成套的西服和大衣则挂在另外一个衣橱里。
仿佛忽然被洞穿了一样，王杰希忽然愣住了。
当一段关系开始时，所有像王杰希这样习惯于独立生活的成年人或多或少都会感觉不适，可幸运的是他的拍档一直都是个脑筋很灵活的好学生，而且很温柔，天生很有耐心，也很有分寸。
现在的对方已经完全将自身融进了王杰希为自己建立的整套系统当中，润物细无声地入侵了他的生活。
一开始在家里过夜的时候，两个人多少都会有点手忙脚乱，普通的两居室忽然变得狭小不堪不说，他们还会无聊地因为谁有资格先用洗手间而吵架，而且第二天喻文州还会需要借王杰希的衬衫上班……而现在，他们两人的衣服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挂在一起，看起来亲密无间。
现在王杰希衣橱里的大部分蓝色系衣物都属于喻文州，他又拉出一件藏青色的粗针毛衣看了看，然后默默松开手。
那个人最常穿的颜色是灰白蓝，喜欢衬衫配毛衫的搭配。
睡觉喜欢睡在大床左侧。早上会低血压脾气差，所以起床后会先喝一杯咖啡，强力唤醒自己后才跟王杰希讲话。
那个人身材很好但是最近半年变胖了一点。皮肤白但是在奇怪的地方会有痣。洗澡的时候还会唱很难听的歌。
……
“啊，你怎么在这里……”这时王杰希正在想的那个人从门口探头进来，“在找什么吗？”
“啊……”王杰希转头看门口那人，“感觉有点凉，我过来找件衣服。”
“顺便帮我拿睡衣，我想先洗澡。”
“哦，好……”王杰希打开衣柜，正要伸手去高处的架子时，忽然又停了下来。
“文州。”
“嗯，怎么了？”
“你今天还是回红棉道那边住吧。”
喻文州的父母早些年的时候已经移民去了加拿大，但是房子一直没有卖掉，现在只有喻文州一个人住着。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是最近这两周喻文州一直没有回去过，他甚至连家里的盆栽都偷偷运过来了，就混在据说很懂植物的Glory景观设计主管王杰希阳台上的那堆瓶瓶罐罐中。
而王杰希也并不去揭穿这些小卧底的存在，而是假装没看见一般地每天早上叼着牙刷站在阳台上，给他种的那堆薄荷罗勒欧芹浇浇水说说话，顺便举起水管冲一冲那几盆从喻文州手中幸存下来的植物蔫巴巴的小叶子。
喻文州换好鞋子，从玄关的衣帽架上拿起自己的外套穿好，然后推开门。
在踏出门去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站在不远处的王杰希一眼：“不舒服就早点睡，明天也别去公司了。”
“我接下来要出差……”王杰希还是一咬牙说出了口，“医生说了，现在的情况已经可以返工了，晚上老板也打电话来，有个紧急的项目，我这周要去吉隆坡一趟，可能最快也要三个星期后才能回来。”
“可你的病还没好。”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好吧……”喻文州没有看他，而是盯着地板，并没有什么表情，“既然你这样坚持的话……那我今天先回去了，有事打电话。”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留下王杰希站在玄关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忽然意识到他似乎从来没有看过喻文州发火的样子。
